傑諾的臉上掛著假惺惺的同情, 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實是想來奚落一番。

不過這家夥的運氣也確實不錯，二十多個試煉場林林總總，居然抽中了最簡單的一個, 正好和他們走向兩個極端。

只是不知道這運氣究竟是真的運氣，還是說是某種人為的結果……

艾斯眼裏閃過一絲玩味, 但他很快就把註意力從傑諾身上移開, 看向唐如墨：“阿墨，時間不多了，我們快走吧！還有洛，你也是。”

洛和傑諾不在一個班，雖然接觸不多, 但也從兩位室友——基本上是艾斯——的嘴裏聽到過不少有關他的事跡, 以及雙方之間的惡劣關系。

他點點頭, 也說：“只剩二十分鐘了。”

他們的運輸船是十八號, 位於這片方形停靠區的那頭, 船身在重重遮擋下看不明晰, 只有懸浮在上方的兩行鮮紅字眼奪人眼球。

十八號考場：米洛一號衛星

剩餘集合時間：0：19：38

然而傑諾卻橫身擋在他們面前：“別急啊，時間還沒到, 我們聊幾句唄。”

他的表情難得和緩, 甚至透露出一絲關切的情意，只是言語裏的惡意昭然若揭：“要知道這趟去了，估計就沒有下次見面的機會了。”

“是嗎？我倒覺得大可不必這麽沒信心。”艾斯笑瞇瞇，“那種低難度的試煉場，只要死皮賴臉抱著其他人的大腿，即使是你，想撿回一條命應該不難吧？”

傑諾：“你……”

年輕的沙瓦多星人下意識想要反唇相譏，但由於艾斯那次帶給他的威嚇太過印象深刻, 深刻到後來每次見到對方都會不自覺繞著走，所以如今事到臨頭還是有些犯怵，到嘴裏的話又重新咽回到肚子裏。

他只好把目光放回到唐如墨身上。

相較之下，雖然唐如墨曾經在機甲對戰中勝過他，但他總覺得對方是暗中使了某種陰險的手段，於是面對面時還能更有底氣一點。

“如果換做是我，抽到了那種場地，就肯定不會急著上船。”機甲優等生雙手環抱胸前，裝模作樣建議，“在這裏能拖就拖，拖到最後說不定還能僥幸不用去送死，你們覺得對不對？”

這話當然是不對的。

如果沒有在集合時間結束之前到達集合地點，就會有全副武裝的監考人員循跡前來，將不遵守規則的考生帶回到他原本該在的位置。原則上只有當前往同一個考場的所有考生都就位，運輸船才會出發前往太空。

唐如墨瞥了傑諾一眼，不打算讓自己的耳朵遭受無妄之災，直接從身旁繞過離開。

傑諾不依不饒，正要再追上去，就見艾斯朝他齜了齜牙，嘴角似乎瞬間蔓延到耳際。

他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那片鋪天蓋地的深淵巨口，心中一慌，下意識就頓住了腳步。

也正因為這一點遲疑，三人一球很快消失在來往的人流中。

傑諾死死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，半晌後低聲冷笑起來。

也罷，反正後手早已準備好，即使你們真能在試煉場大難不死，也絕對不可能活著回來……

“傑諾，你還在這裏幹嘛？”

耳邊傳來同伴催促的聲音。

傑諾眼裏的陰沈一掃而空，看向同伴時，表情已經恢覆平靜。

“我們走吧。”他的嘴角噙上一抹笑意，語氣輕快道，“早點結束，大家也能過上一個愉快的假期。”

同伴不知道他話裏的真正意思，便連連點頭說是，同時不忘拍馬屁一句：“你的機甲駕駛技術那麽好，這樣的測評肯定難不倒你！”

傑諾哼哼兩聲：“當然，小意思。”

*****

洛回頭看了看，見已經看不到傑諾的身影，這才對艾斯說：“他好像挺怕你的……是因為你對他做過什麽嗎？”

艾斯攤手：“只不過嚇了嚇他，哪知道小毛孩這麽不經嚇。”

他們從神色各異的學生和職工之間穿行而過，沿著一排運輸船的子彈頭，從入口處的一號逐漸向著第十八號靠近。

行走在運輸船的邊上，就能深切體會這種交通工具的龐大。停靠區內的光線並不明亮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有些昏暗，於是影影綽綽間，路人更會產生一種群山壓頂般的沈重壓抑感，想要盡快進入到運輸船中。

因此沒過多長時間，地面上的學生就已經少了大半。

唐如墨他們終於去到十八號運輸船的登船口。

盡管和星艦相比是小巫見大巫，但毫無疑問，這樣巨大的交通工具絕對能容納相當數量的乘客；如果是像唐如墨搭乘過的大巴車那樣，將座位緊密成排設置，一千人大概都不成問題。

但實際上走進去便會發現，這艘運輸船的內部相當空曠。

乘客的座椅分布在高大艙壁的兩側，中間則是很大一片不清楚用途的空間，平平坦坦什麽都沒有，一眼就能見到盡頭。

雖然已經接近最終的集合時刻，但是舉目四顧，也只見到零星人影分布。他們大多各座各的，相互間距離很遠，偶爾有兩三人站在一起，似乎正在交談著什麽。

唐如墨隨便找了個位置，艾斯自然而然坐在他旁邊。洛習慣性到了一個新地方就到處走走，等到他轉完一圈回來，時間也剛好到了。

運輸船內的人好像並沒比他們剛進來時增加多少，依然冷冷清清。

唐如墨放出神識，在這個偌大的空間載體內部快速一掃，發現包括他們在內的活人總共只有七十九個，而且可能還有些不是考生。

透過舷窗往外望去，停靠區的地面上已經基本沒了行人，只剩下機械在來回運作。它們動作迅速而井井有條，將考生所要攜帶的大件行李——比如機甲之類——輸送到貨倉中，同時還進行著起飛前的安全檢查和最後準備。

艾斯的笑容越發燦爛，似乎對接下來的死亡試煉場一行充滿了期待。但就在他以為運輸船即將啟程的時候，原本已經關閉了的艙門居然又一次打開——隨之進來的，還有幾道身在全包裹式金屬骨骼內的高大身影。

他們共同押著個人。

而且看起來還是個老熟人。

艾斯的笑容逐漸消失，微微張開的嘴巴似乎因為過於驚詫而忘了合攏。

天聞宇雖然看上去有些狼狽，但精神狀態還是很好的，於是只需幾眼，就在這艘巨大的運輸船裏鎖定了艾斯。

與此同時，監考人員也發現了他，帶著天聞宇闊步走來，跟人墻似的圍了半圈，居高臨下的目光中帶著審視。

天聞宇飛速看了旁邊的唐如墨一眼，又收回目光，對艾斯搖了搖頭。

艾斯的表情當即垮了下來：“怎麽會不行？我們是自願的啊，自願交換又沒有礙著誰，又為什麽不行？”

他蹙了蹙眉頭，像是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利害關系，頓時朝天聞宇投去了懷疑的目光：“不會是你故意逗我玩的吧？因為阿墨的關系和我要親近，所以你故意讓我嘗試大喜大悲的滋味……阿墨，你看清楚了嗎，他就是這麽居心不良！”

唐如墨：“……”

唐如墨算是明白了，原來艾斯口中的互換對象居然是天聞宇。

不過這兩人是什麽時候有聯系的？

對於艾斯毫無根據的控訴，天聞宇真是不知該作何表情，只好嘆息一聲：“我是真心想跟你換的。”

至於為什麽願意換，這其中當然存在各方面的原因。有的和唐如墨相關，有的和錢相關，但絕對沒有和居心不良相關。

只是他從來沒有試過在期末測評交換考場，只記得以往登上運輸船後並沒有人會來核實身份，便覺得有機會蒙混過關。事實證明，他們還是低估了學校的識別監管系統。

天聞宇：“而且我早告訴過你了，有可能不會成功。”

艾斯：“但你也說過有可能成功！”

天聞宇：“……”

艾斯頓了頓，又妄圖以打招呼的方式跟監考人員套近乎：“你們好？”

然而對方完全不吃這一套。核實了艾斯的身份和考場信息之後，他們立即行動起來，用鐵索上往下將他纏成了粽子。

艾斯：“不如我們打個商量……”

“沒有可以商量的！”其中一人疾言厲色，大聲呵斥，“未按照規定時間登上相應運輸船，本應該是需要取消考試資格並記大過的行為。念在你是初犯，此次過錯可以暫不追究，如果再有下次，必將嚴加處置！”

艾斯：“大哥別著急，你先聽我說。主要是我倆之前達成了共識，都願意到交換考場，反正這對考試也沒什麽影響……”

“不存在這樣的先例！”

1008幫艾斯辯解：“可是規則也沒有禁止……”

“不存在這樣的先例！”

監考人員沒有說別的，只是機械性地重覆，顯然沒有任何婉轉的餘地。幾個人共同把不斷扭動的艾斯扛起來向艙門走去，就如他們來時那般風風火火，快速利索。

艾斯只好含淚告別：“阿墨，你等著我！就算是相隔數萬光年，我也會找到你的！”

唐如墨：“……”

艾斯：“請你相信我，一定要等我！！”

運輸船上被喊叫聲吸引註意的其他人：“……”

光腦晃悠悠飄回到了唐如墨跟前，憋了數秒後忍不住說：“其實這個場景讓我想到電視劇的經典場景，男女主因為不可抗力被迫分開，男主通常也是這樣情緒激動，喊得聲嘶力竭……”

洛眨眨眼，驚訝道：“你一說還真是。”

1008：“像吧？”

洛：“確實像！”

而就在這一人一光腦對話間，那邊艾斯的喊聲依然遠遠傳來。

唐如墨：“……”

非常難得的，向來情緒內斂的劍修唐如墨，此時額角跳起了歡快的小青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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